《聊齋志異之魯四公》原文及譯文
引導(dǎo)語：《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集。下面是yjbys小編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魯四公》原文及譯文，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原文：
招遠(yuǎn)張于旦[1]，性狂不羈[2]。讀書蕭寺[3]。時(shí)邑令魯公，三韓人[4]。有女好獵。生適遇諸野，見其風(fēng)姿娟秀，著錦貂裘，跨小驪駒，翩然若畫。歸憶容華，極意欽想。后聞女暴卒，悼嘆欲絕。魯以家遠(yuǎn)，寄靈寺中[5]，即生讀所。生敬禮如神明，朝必香，食必祭。每酹而祝曰[6]：“睹卿半面，長系夢魂;不圖玉人[7]，奄然物化[8]。今近在咫尺，而邈若河山，恨如問也!然生有拘束，死無禁忌，九泉有靈，當(dāng)珊珊而來[9]，慰我傾慕。” 日夜祝之，幾半月。
一夕，挑燈夜讀，忽舉首，則女子含笑立燈下。生驚起致問。女曰：“感君之情，不能自已，遂不避私奔之嫌。”生大喜，遂共歡好。自此無虛夜。謂生曰：“妾生好弓馬，以射獐殺鹿為快，罪孽深重，死無歸所。如誠心愛妾，煩代誦《金剛經(jīng)》一藏?cái)?shù)[10]，生生世世不忘也。”生敬受教，每夜起，即柩前捻珠諷誦[11]。偶值節(jié)序，欲與偕歸。女憂足弱，不能跋履[12]。生請抱負(fù)以行，女笑從之。如抱嬰兒，殊不重累。遂以為常�？荚囈噍d與俱。然行必以夜。生將赴秋闈[13]，女曰：“君福薄，徒勞馳驅(qū)。”遂聽其言而止。積四五年，魯罷官，貧不能輿其櫬[14]，將就窆之[15]，苦無葬地。生乃自陳：“某有薄壤近寺，愿葬女公子。”魯公喜。生又力為營葬。魯?shù)轮�，而莫解其故。魯去，二人綢繆如平日。
一夜，側(cè)倚生懷，淚落如豆，曰：“五年之好，于今別矣!受君恩義，
數(shù)世不足以酬!”生驚問之。曰：“蒙惠及泉下人，經(jīng)咒藏
滿，今得生河北盧戶部家。如不忘今日，過此十五年，八月十六日，煩一往會。”生泣下曰：“生三十余年矣;又十五年，將就木焉[16]，會將何為?”女亦泣曰：“愿為奴婢以報(bào)[17]。”少間曰：“君送妾六七里。此去多荊棘，妾衣長難度。”乃抱生項(xiàng)。生送至通衢，見路傍車馬一簇，馬上或一人，或二人;車上或三人、四人、十?dāng)?shù)人不等;獨(dú)一鈿車[18]，繡纓朱[19]，僅一老媼在焉。見女至，呼曰：“來乎?”女應(yīng)曰：“來矣。”乃回顧生云：“盡此，且去;勿忘所言。”生諾。女行近車，媼引手上之，展即發(fā)[20]，車馬闐咽而去[21]。
生悵悵而歸，志時(shí)日于壁。因思經(jīng)咒之效[22]，持誦益虔。夢神人告曰：“汝志良嘉。但須要到南海去[23]。”問：“南海多遠(yuǎn)?”曰：“近在方寸地[24]。”醒而會其旨，念切菩提[25]，修行倍潔。三年后，次子明、長子政，相繼擢高科[26]。生雖暴貴，而善行不替[27]。夜夢青衣人邀去，見宮殿中坐一人，如菩薩狀，逆之曰：“子為善可喜。惜無修齡[28]，幸得請于上帝矣。”生伏地稽首。喚起，賜坐;飲以茶，味芳如蘭。又令童子引去，使浴于池。池水清潔，游魚可數(shù)，入之而溫，掬之有荷葉香。移時(shí)，漸入深處，失足而陷，過涉滅頂[29]。驚寤，異之。由此身益健，目益明。自捋其須，白者盡籟簌落，又久之，黑者益落。面紋亦漸舒。至數(shù)月后，頷禿面童[30]，宛如十五六時(shí)。輒兼好游戲事，亦猶童。過飾邊幅[31];子輒匡救之[32]。未幾，夫人以老病卒。子欲為求繼室于朱門。生曰：“待吾至河北，來而后娶。”
屈指已及約期，遂命仆馬至河北。訪之，果有盧戶部。先是，盧公生一女，生而能言，長益慧美，父母最鐘愛之[33]。貴家委禽，女輒不欲。怪問之，具述生前約。共計(jì)其年，大笑曰：“癡婢!張郎計(jì)今年已半百，人事變遷，其骨已朽;縱其尚在，發(fā)童而齒壑矣[34]。”女不聽。母見其志不搖，與盧公謀，戒閽人勿通客，
過期以絕其望。未幾，生至，閽人拒之。退返旅舍，悵恨無所為計(jì)。閑游郊郭，因循而暗訪之。女謂生負(fù)約，涕不食。母言：“渠不來，必已殂謝;即不然，背盟之罪，亦不在汝。”女不語，但終日臥。盧患之，亦思一見生之為人，乃托游敖[35]，遇生于野。視之，少年也，訝之。班荊略談[36]，甚倜儻[37]。公喜，邀至其家。方將探問，盧即遽起，囑客暫獨(dú)坐，匆匆入內(nèi)告女。女喜，自力起。窺審其狀不符，零涕而返，怨父欺罔[38]。公力白其是。女無言，但泣不止。公出，意緒懊喪，對客殊不款曲[39]。生問，“貴族有為戶部者乎?”公漫應(yīng)之。首他顧，似不屬客[40]。生覺其慢[41]，辭出。女啼數(shù)日而卒。生夜夢女來，曰：“下顧者果君耶?年貌舛異[42]，覿面遂致違隔。妾已憂憤死。煩向土地祠速招我魂，可得活，遲則無及矣。”既醒，急探盧氏之門，果有女，亡二日矣。生大慟，進(jìn)而吊諸其室。已而以夢告盧。盧從其言，招魂而歸。啟其衾，撫其尸，呼而祝之。俄聞喉中咯咯有聲。忽見朱櫻乍啟[43]，墜痰塊如冰。扶移榻上，漸復(fù)吟呻。盧公悅，肅客出[44]，置酒宴會。細(xì)展官閥[45]，知其巨家，益喜。擇吉成禮。居半月，攜女而歸。盧送至家，半年乃去。夫婦居室，儼如小
耦[46]，不知者多誤以子?jì)D為姑嫜焉[47]。盧公逾年卒。子最幼，為豪強(qiáng)所中傷，家產(chǎn)幾盡。生迎養(yǎng)之，遂家焉。
注釋：
[1]招遠(yuǎn)：縣名。明清屬登州府。即今山東省招遠(yuǎn)縣。
[2]疏狂不羈：闊略放任，不拘禮儀。
[3]蕭寺：佛寺。唐李肇 《國史補(bǔ)》：“梁武帝造寺，令蕭子云飛白大書 ‘蕭寺’，至今一‘蕭’字存焉。”后世因稱佛寺為蕭寺。
[4]三韓：指遼東。漢時(shí)，朝鮮南部有馬韓(西)、辰韓(東)、弁辰(南)三國。明天啟初因失遼陽，以后乃習(xí)稱遼東為三韓。見《日知錄》。
[5]靈：靈柩。
[6]酹 (lèi淚)：以酒澆地。祭奠的一種儀式。祝：禱告。
[7]玉人：容貌秀麗，晶瑩如玉�？杉娣Q男女。
[8]物化：化為異物，指死亡。 《莊子·刻意》：“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
[9]珊珊：環(huán)摩擊聲。 《文選》宋玉《神女賦》：“動霧以徐步兮，拂墀聲之珊珊。”李善注：“珊珊，聲也。”
[10]金剛經(jīng)：佛經(jīng)名。初譯全稱《金剛般若波多蜜經(jīng)》，后妻鳩摩羅什譯，一卷。后有多種譯本，名稱不全同。藏(zàng葬)：佛教道教經(jīng)典的總稱;一藏?cái)?shù)，指持誦五千四十八遍。
[11]捻珠：手捻佛珠。佛珠，又稱念珠、數(shù)珠，念佛號或經(jīng)咒時(shí)用以計(jì)數(shù)的佛教用物。通常用香木車成小圓粒，貫穿成串，也有用玉石等制作的。粒數(shù)有十四顆至一千零八十顆不等。
[12]跋履：跋涉;登山涉水。 《左傳·成公十三年》：“(晉)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越險(xiǎn)阻，征東之諸侯。”
[13]秋闈：鄉(xiāng)試;考選舉人。
[14]輿其櫬：用車運(yùn)走女棺。櫬，棺。此從青本，底本無“輿其”二字。
[15]就窆(biǎn貶)：就地葬埋。窆，葬時(shí)穿土下棺。見《周禮·地官·鄉(xiāng)師》注。
[16]就木：進(jìn)棺材;老死�！蹲髠�·僖公二十三年》：“(重耳)將適齊，謂季隗曰： ‘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后嫁。’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
[17]以報(bào)：此從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一報(bào)”。
[18]鈿 (diàn店)車：鑲嵌有金屬薄片圖案紋飾的車輛。
[19]繡纓朱：有彩穗裝飾的大紅車簾。繡纓，彩絲做的穗狀飾物，即流蘇。，車前掛的帷幔。
[20]展：車輪轉(zhuǎn)動，猶言發(fā)車。，即輪，亦作“轔”。
[21]闐咽(tián è田葉)：即y “闐噎”。形客車馬喧騰，充塞道路。《文選》左思 《吳都賦》：“冠蓋云蔭，閭閻闐噎。”
[22]效：此從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數(shù)”。
[23]南海：指觀世音菩薩所在地。印度有南海。又，我國浙江普陀山，相傳為觀音現(xiàn)身說法道場，故通常所說南海，多指此。
[24]近在方寸地：近在心間。佛教凈土宗認(rèn)為，只要修持善心，發(fā)愿念佛，堅(jiān)持不懈，就可使佛菩薩聞知，拔除于苦難之中。方寸，指心，見《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25]念切菩提：即渴望領(lǐng)悟佛理。菩提，佛教名詞，意譯“覺”、“智”，指對佛教“真理”的覺悟。佛教認(rèn)為，有了這種覺悟，就能斷絕世間煩惱，成就“涅”之“智慧”。
[26]擢高科：指科舉高中。
[27]替：廢棄，衰減。
[28]修齡：長壽。
[29]過涉滅頂：謂入深水，淹沒頭頂。《易·大過》：“上六，過涉滅頂，兇，無咎。”
[30]頷禿面童：下巴光凈無須，面呈童顏。頷，下頦。
[31]過飾邊幅：過于注重穿著打扮。謂與年齡身份不符。邊幅，本指布幅的邊緣，喻指人的服飾容態(tài)等外觀表現(xiàn)。
[32]匡救：救正，矯正�！缎⒔�(jīng)》：“匡救其惡。”注：“匡，正也。”
[33]鍾愛：愛集一身;極其喜愛。鍾，聚。
[34]發(fā)童而齒壑：頭禿齒缺。形容年老。韓愈《進(jìn)學(xué)解》：“頭童齒豁，竟死何裨。”童，禿。壑，通“豁”，齒缺。
[35]游敖：游玩散心�！对�·邶風(fēng)·柏舟》：“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36]班荊：謂藉草而坐。《左傳·襄公二十六年》：“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于鄭郊，班荊相與食，而言復(fù)故。”班，布。荊，泛指雜草。
[37]倜儻，風(fēng)流灑脫。指有青年風(fēng)度。
[38]怨父欺罔：此據(jù)二十四卷抄本，底本無“父”字。
[39]款曲：應(yīng)酬殷懇。 《后漢書·光武帝紀(jì)》下：“文叔(劉秀字)少時(shí)謹(jǐn)信，與人不款曲。”
[40]不屬客：意不在客;不理會客人。屬，屬意。 [41]慢：簡慢，怠慢。
[42]年貌舛異：謂張生的年齡與容貌不符。
[43]朱櫻：紅櫻桃，喻女子之口。啟：此從二十四卷抄本，底本作“起”。
[44]肅客：引導(dǎo)客人。《禮記·曲禮》上：“主人肅客而入。”注：“肅，進(jìn)也。”
[45]細(xì)展官閥：詳細(xì)詢問官階門第。展，展問，詢問。
[46]小耦：少年夫妻。耦(偶)，配偶。
[47]“不知者”句：意謂張于旦夫婦相貌比他們的兒子、兒媳還顯得年少。子?jì)D，兒子和兒媳。姑嫜，婆婆和公公。
譯文：
山東招遠(yuǎn)縣的張于旦，性情很豪放，不拘禮法，在一座寺廟里讀書。當(dāng)時(shí)的招遠(yuǎn)縣令魯公，是山西人;他有個(gè)女兒很愛打獵，張生在野外曾經(jīng)遇到過她。只見她姿容十分秀美，穿件錦緞貂皮襖，騎一匹小黑馬。風(fēng)度翩翩。宛然畫中人。張于旦回到廟里，回想起魯公女兒的花容月貌，極其傾慕。后來聽說姑娘暴病夭亡，他傷心得痛不欲生。魯公因?yàn)殡x家太遠(yuǎn)，將女兒的靈柩暫寄寺中，就安放在張玉旦讀書的那一座房子里。張于旦對魯公之女敬若神明，每天早晨必點(diǎn)香火祝告，每到吃飯時(shí)必先行祭奠。他常常以酒澆地禱告道：“我有幸看到小姐半面倩影，就永遠(yuǎn)系住我的夢魂，沒想到美人兒競匆匆辭世。今天我和您雖然近在咫尺，可是人鬼隔世，遠(yuǎn)如萬水千山，我的悵恨是何等痛切啊!您在世時(shí)有禮法的拘束，死后應(yīng)當(dāng)沒有什么禁忌了，小姐您如在地下有靈，應(yīng)當(dāng)飄然而來，安慰我傾慕的深情。”張于旦日夜不停地禱告了差不多半個(gè)月。一天晚上，他正在燈下夜讀，一抬頭，只見魯家小姐已經(jīng)含笑站在燈前。張于旦慌忙起身問候。魯家小姐說：“感激你的深情，使我無法克制自己，也就顧不得私奔之嫌了。”張于旦大喜，于是二人在一起歡愉。從此，魯家小姐沒有一天不來。有一天她對張于旦說：“我生前愛好弓馬射獵，以射獐殺鹿為快事。傷生太多，罪孽深重，以致死后靈魂沒有歸宿。你如誠心誠意地愛我，就請你替我念一藏金剛經(jīng)，我世世代代忘不了你的恩情。”張于旦誠心誠意按照她的要求去做，每天半夜起床，就在靈柩前捻著佛珠誦經(jīng)。有一次趕上過節(jié)，張于旦想讓魯家小姐和他一道回家，她擔(dān)心出已腿腳軟弱，經(jīng)不起長途跋涉。張于旦說，我抱著你走吧。魯家小姐笑著答應(yīng)了。張于旦抱著她，像抱著一個(gè)嬰兒一樣輕，一點(diǎn)也不覺累。從此，就習(xí)以為常了，就是參加考試也帶著她一塊去，但必須在夜間趕路。后來，張于旦要去參加秋天的大考，魯家小姐說：“你的福分不厚，去一趟也是白費(fèi)工夫。，張就聽了她的話沒有去應(yīng)考。
過了四五年，魯公罷官，因?yàn)榧邑�，無力將女兒棺木栽回故鄉(xiāng)，打算把女兒遺體就地葬埋，正為找不到一塊基地發(fā)愁。張于旦就去對魯公說：“我有一塊薄田，離寺廟不遠(yuǎn)，愿意獻(xiàn)出安葬你家小姐。”魯公聽了很高興。張于旦就盡力幫助把靈柩安葬下來。魯公非常感激他，卻不知他為什么這樣做。
魯公走后，二人仍然像過去一樣親密纏綿。有一天夜晚，魯家小姐側(cè)倚在張于旦懷中，眼淚如豆珠一樣滾下來，說道：“5年的恩愛，今天就要分手了!您對我的恩義，我?guī)纵呑右矆?bào)答不盡。”張于旦驚訝地問是怎么回事，她回答道：“承蒙你給我這九泉下的人如此的恩惠，已經(jīng)念滿一藏?cái)?shù)的經(jīng)咒。今天我就要托生到河北戶部尚書盧家。如果你不忘記今天這個(gè)日子，過15年后的八月十六日，請你到盧家去會見我。”張于旦流淚道：“我已經(jīng)30多歲了，再過15年，我也快死了，去見了你，又能怎樣呢?”魯家小姐說：“我愿當(dāng)你的奴婢報(bào)答你。”過了一會兒又說：“你迸我六七里地吧。這段路荊棘很多，我的衣衫寬長怕不好過去。”于是她就摟住張于旦的脖子，張就抱著她送到一條大道旁�？匆娐放杂幸恍熊囻R，馬上或騎著一個(gè)人，或騎著兩個(gè)人;車上或有三四人，或有十來人不等;只有一輛鑲嵌著金花，掛著錦繡紅車席的馬車，上面只坐著一個(gè)老太婆。她看見魯家小姐來了，就喊道：“來了嗎?”小姐答應(yīng)道：“來了。”于是回頭看看張于旦說：“就送到這兒吧。你先回去，不要忘了我的話。”張于旦連聲答應(yīng)了她。她走近馬車，老太婆把她拉上車去，小車響著鈴鐺走了，其余的車馬也都叮叮冬冬地走了。
張于旦惆悵地回到家里，把分別的年月日記在墻上。因?yàn)橄氲秸b念佛經(jīng)是靈驗(yàn)的，就更加虔誠地念起經(jīng)來。他夢見有個(gè)神人告訴他：“你的志向很可嘉，但還得到南海去一趟。”他問神人：“南海有多遠(yuǎn)啊?”神人說：“南海就在你心頭方寸之地。”夢醒后，張于旦領(lǐng)會了神人的意思，一心念佛，修行更加誠篤。三年后，次子張明，長子張政，相繼考取了功名。張于旦雖說突然富貴起來，可是一心行善，毫不懈怠。夜間他夢見一個(gè)穿青衣服的人領(lǐng)他到了一座宮殿。見殿里坐著一個(gè)人，好像是菩薩。菩薩歡迎張于旦道：“你一心向善，非�？上玻上銢]有長壽。幸而我已經(jīng)向玉帝為你求情了。”張于旦伏在地上磕頭感謝。菩薩喚他起來，賜他座位，送來香茶;茶味芬芳，如同蘭花。又讓童子領(lǐng)他去洗浴，池水非常清澈潔凈，游魚可數(shù)。入水后感到池水暖乎乎的，捧起來一聞有荷葉香味。過丁一會，漸漸涉到水深處，一失足陷進(jìn)一個(gè)深坑，淹沒了頭頂。于是他猛然驚醒，感到十分奇怪。從此后，他身體一天比一天強(qiáng)健，眼睛也更加明亮。一捋胡須，白胡子全都刷刷地脫落卜來。又過了些時(shí)，連黑胡子也脫落盡了，臉上的皺紋也都慢慢舒展開來。幾個(gè)月以后，他變得下巴光光的，臉孔紅潤光潔，就像十十五、六歲的孩于。又常常愛好游戲，也像個(gè)孩子一樣。因?yàn)樗^分注意修飾和衣著，兩個(gè)兒子常常勸他不要這樣。又過了些時(shí)，他的夫人老病而死。兒了想為他找大戶人家求個(gè)繼妻。張于旦說：“等我到河北去一趟回來再娶吧。”
張于旦屈指算來，約定的時(shí)間快要到了，就帶車馬仆從到河北去。一打聽，果然有一位姓盧的戶部尚書。原來盧尚書有個(gè)女兒，生下來就會說話，長大了更加聰明美貌，父母都最鐘愛她;富貴人家的子弟來求聘，姑娘總是不愿意。父母很納悶。一問，姑娘就詳細(xì)講述了轉(zhuǎn)世前和張于旦的誓約。父母大笑遭：“傻丫頭，張郎算來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人世滄桑，變化這么大，恐怕他的骨頭也已朽爛;縱使他還活著，大概也是頭發(fā)落盡，牙齒掉光了。”姑娘還是不聽，母親見她的志向不可動搖，就和盧公商量，告訴守門人不要讓來尋訪女兒的客人進(jìn)門，等過了日期好斷絕她的希望。不久，張于旦來到盧家，守門人不讓他進(jìn)門。他返回旅館后非常悵恨，又沒有什么辦法可想，只好在城里城外閑游，慢慢查訪盧家小姐的消息。盧家小姐以為張于旦背棄了誓約，哭得茶飯不進(jìn)。母親對她說：“張郎不來，恐怕已經(jīng)死了，即使他沒死，背棄盟誓的罪責(zé)在他身上。也不在你身上呀!”女兒一言不發(fā)，只是終日臥床不起。盧公對這件事非常發(fā)愁，也想見一見張于旦是個(gè)什么樣的人。于是假裝郊游，在城外遇到了張予旦。一看，原來是個(gè)少年，很驚訝，就坐在道邊和他略略談了幾句，覺得張于旦非常文雅瀟灑。盧公很高興，就把他邀到家里去。張于旦正要詢問姑娘的`事，盧公猛然起身，讓客人暫且獨(dú)坐片刻，匆匆進(jìn)到里屋去告訴女兒。女兒非常高興，一個(gè)猛勁起了床，偷偷一看，見和張于旦原來的模樣不符，哭著回來，抱怨父親欺騙她。盧公極力說明這個(gè)少年就是張于旦，女兒一言不發(fā)，只是啼哭不止。盧公出來，心情非常懊喪，對客人也就不怎么周到了。張生問道：“貴家族有官居戶部尚書的老先生嗎?”盧公心不在焉地答應(yīng)了一句，左顧右盼，看來眼里根本沒有這個(gè)客人。張于旦感覺到了盧公的怠慢，就告辭出來。盧公的女兒痛哭了幾天就死去了。張于旦夜間夢見她來了說道：“不遠(yuǎn)千里米找我的果然是您嗎?因?yàn)槟挲g、相貌差別太大，以致失之交臂，又成了隔世永訣。我已經(jīng)憂憤而死，請你趕緊去土地祠招我的魂，我還可以復(fù)活，再遲了就來不及了。”張于旦夢醒后，急忙到盧公家去打聽，果然他家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兩天了。張于旦萬分悲痛，到停靈的屋里去吊唁，并且把自己的夢告訴了盧公。盧公聽了他的話，到土地柯去為女兒招魂。回來掀開蒙在女兒身上的被子，撫摩著女兒的尸體，呼喚著她的名字為她禱告。不一會聽見女兒喉嚨里格格作響，已見朱唇忽然張開，吐出像冰塊一樣的粘痰，便把她移到床上去，女兒漸漸發(fā)出呻吟聲，終于復(fù)活了。盧公非常高興，把張于旦請到外面，置辦酒筵慶慶賀。盧公細(xì)一問張于旦的家世，知道他本是大戶人家出身，更加高興，就選定吉日良辰，讓他同女兒成了親。過了半個(gè)月，張于旦把新娘帶回家。盧公送女兒到了張家，住了半年才離開。張于旦夫婦在一起，就像小兩口一樣。不知底細(xì)的人，常常把兒子、兒媳婦誤為公婆。盧公過了一年就去世了。他有個(gè)年幼的兒子，為豪強(qiáng)所中傷誣陷，家產(chǎn)幾乎蕩盡。張于旦把他迎接來贍養(yǎng)，就在張家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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