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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期的庫真與察非掾述論的文化論文
【內(nèi)容提要】本文通過對唐初“庫真”及“察非掾”兩個職官來龍去脈的考察，除了對它們職權(quán)、設(shè)廢時間及背景等予以補(bǔ)充訂正外，特別論證了它們的鮮卑淵源及其一度給中原政體所帶來的影響。
【關(guān)鍵詞】庫真察非掾鮮卑淵源
唐代初期有一些官職，雖然存在時間不長，位置也不顯要，卻是能說明隋、唐兩代官制在繼承發(fā)展演變過程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故具文述論之。并對已有的認(rèn)識，如關(guān)于當(dāng)時庫真一職的性質(zhì)和察非掾之存在年代等作些考證補(bǔ)充，以求教于方家。
庫真一職在唐初為王府屬官，其職名在唐代前期出土的墓志里則�？梢姷�。如《大周唐故左戎衛(wèi)右郎將古君夫人匹婁氏墓志并序》云其“父武徹，朝散大夫，唐秦府庫真，驃騎將軍，右衛(wèi)中郎將，檀、云、朔等州刺史，安西都護(hù)使，持節(jié)，上柱國，濟(jì)源縣開國公”[1]。這里的“秦府”就是高祖時李世民的秦王府，在另一塊崔玄籍的墓志里，也云其“父善福，唐秦王府庫真，上大將軍”[2]，說得更為明白。
唐初庫真不僅見屬于秦王府，當(dāng)時其它王府也有。如《□□景城縣令京兆獨孤公墓志銘》云其“父達(dá)，齊王府庫真”[3]。又如《大唐故淮安郡桐柏縣令元公墓志銘并序》中說墓主元振的父親“（元）令景，荊王府庫真”[4]。可見當(dāng)時諸王府內(nèi)俱設(shè)庫真之職，屬當(dāng)時之制度。
庫真，當(dāng)是庫直之異稱，“直”與“真”字形相近，為一音之轉(zhuǎn)，古籍中不乏通用之例，庫真與庫直在史料中也常�；旆Q。《舊唐書》卷四十二《職官志》云：“諸軍驃騎將軍為統(tǒng)軍，其秦王、齊王下領(lǐng)庫直、驅(qū)咥直、車騎并準(zhǔn)此”�！堵毠僦尽酚衷疲骸坝钟袔熘奔膀�(qū)咥直，庫直隸親事府，驅(qū)咥直隸帳內(nèi)府，各於左右內(nèi)選才堪者，量事置之”。據(jù)此，我們可以大致認(rèn)定庫真隸親事府，受統(tǒng)軍之轄，庫真之職數(shù)沒有定編，且要有才堪者充任。
漢、晉官制中無有庫真之職名，唐初之王府庫真當(dāng)另有淵源。直接地說，此是承襲隋朝制度。如《北史》卷二十二《長孫道生傳附長孫晟傳》云其子長孫行布“起家漢王諒庫直。后遇諒并州起逆，率眾南拒官軍，留行布守城”。《新唐書》卷一0五《長孫無忌傳附長孫敞傳》云“隋煬帝為晉王，敞以庫直從畋驪山”。而《隋書》云元景山之子元成壽因“便弓馬，起家千牛備身，以上柱國世子拜儀同，后為秦王庫真車騎”。這里，《北史》同傳同處則作“為秦王庫直”，亦可為庫直即庫真之證[5]。由上可見，在諸王府里設(shè)庫真亦為隋之通制。
再往上溯，隋制則來自于北齊，不過此間有些變化�！侗饼R書》卷十《上黨王渙傳》云：“是時文宣幸晉陽，以所忌問左右曰：‘何物最黑？’對曰：‘莫過漆�！垡詼o第七子為當(dāng)之，乃使庫真都督破六汗伯升之鄴徵渙”。又如《北史》卷九十二《高阿那肱傳》云：“阿那肱初為庫直，每從征討，以功封直城縣男。天保初，除庫直都督。四年，從破契丹及蠕蠕，以蹻捷見知”。破六汗伯升、高阿那肱等在文宣帝左右，斛律光則曾“以庫直事文襄（帝）”[6]，而為了捍衛(wèi)高澄，“庫真紇奚舍樂捍賊死”，另一個王纮“興和中，世宗召為庫直，除奉朝請。世宗暴崩，纮冒刃捍御”[7]。是則庫真系當(dāng)時皇帝或攝政者之親衛(wèi)。由此可見僅在諸王府內(nèi)設(shè)庫真之制是由隋代方才定下來的。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史料里所謂世宗定襄帝之時，尚在東魏之世。由于東魏在當(dāng)時名義上仍奉北魏之正統(tǒng)，承北魏之制度，也就是說，庫真之職名系來自北魏之舊稱�！端螘肪砥呤赌掀酵蹊p傳》云北魏太武帝時，其“永昌王宜勤仁庫真救虎牢”[8]，可知庫真為鮮卑舊稱，淵源甚遠(yuǎn)。
認(rèn)為庫真一職帶有鮮卑色彩，還有一些間接的證據(jù)。《新唐書》卷二一九卷《奚傳》云：“奚亦東胡種，為匈奴所破，保烏丸山。漢曹操斬其帥蹋頓，蓋其后也。元魏時自號庫真奚，居鮮卑故地，直京師東北四千里�！了迨既ァ畮煺妗�，但曰奚”。對于這段史料，我們可以肯定幾點。第一，奚與鮮卑同種同源，都屬東胡種；第二，拓跋等鮮卑部落南遷后，奚部占據(jù)了鮮卑故地。從這二點情況來看，奚與鮮卑在語言和風(fēng)俗習(xí)慣上應(yīng)該是相通的，至少是極為相似的。第三，庫真奚是奚族原來的自稱，從庫真一詞后來可被去掉的情形來看，前詞可作后詞的定語，因此庫真一定是個褒義美詞。以諸如此類的詞來做官名是很符合鮮卑人的習(xí)慣[9]。又《南齊書》卷五十七《魏虜傳》說北魏“國中呼內(nèi)左右為‘直真’，外左右為‘烏矮真’，曹局文書吏為‘比德真’，帶杖人為‘胡洛真’，……三公貴人，通謂之‘羊真’”。因此以庫真為職稱是符合鮮卑語言習(xí)慣的[10]。甚至到了北宋時，宮內(nèi)還藏有一種名為“庫真珠”的珍珠[11]，按照一般組詞通則，庫真兩字是修飾珠字的，且往往是為了說明其產(chǎn)地，如“合浦珠”之類。而據(jù)《三國志》卷三十《夫余傳》云，“西與鮮卑接”的夫余產(chǎn)美珠，“珠大者如酸棗”，很可能這種由鮮卑故地附近所產(chǎn)的珠就被稱之為庫真珠，這是由于“鮮卑語詞中的后綴‘真’對判別其語言系屬仍具有決定意義，因為它表示一種語言的詞法特征”[12]。所以上述數(shù)例也說明庫真一詞實在是由東北地區(qū)古東胡諸族的語詞中發(fā)展出來的。也正因為如此，標(biāo)榜漢家正統(tǒng)的唐皇朝自然會很快拋棄這繼承下來的鮮卑職名，“貞觀中，庫直以下皆廢”[13]，所以王府庫真一職的存在僅至于唐代初期。
我們在現(xiàn)存有關(guān)庫真的史料中，可以看到除普通庫真外，尚有庫真車騎、右?guī)煺鎇14]、庫真都督、庫真正都督[15]等職名，似乎成一系列。從北魏到唐初，他們在皇帝或諸王左右，起著親衛(wèi)的作用，檢�！爸T仗宮率精兵”[16]。但如果我們就此認(rèn)定他們系普通隨從武侍或武侍頭目，那就太簡單了。首先，為庫真者都是名門親貴子弟。如魏倫之祖父魏敷“周驃騎大將軍、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荊州總管、鉅鹿郡公”；父親魏元凱“隋儀同，襲鉅鹿郡公”；他自己也就“武德元年起家左親衛(wèi)秦府庫真、兵曹參軍事”，庫真為其釋褐入仕的起家官。再如右?guī)煺姘苍獕壑娓赴擦_“周開府儀同三司，隋石州刺史、貴鄉(xiāng)縣開國公”，父安興貴為唐“冠軍將軍、上柱國、涼公”[17]�；蛘呤怯兄厥怅P(guān)系，如羊鵾在建康城陷后“竄于陽平。侯景以其妹為小妻，呼還待之甚厚，以為庫真都督”[18]。當(dāng)然羊鵾本人也是侯門子弟。值得注意的是，隋時已為“鷹揚(yáng)郎將、朝請大夫”，曾被越王楊侗“授上柱國、蕩寇大將軍”，被王世充“授橫野大將軍”的段元哲于武德四年投奔唐時僅補(bǔ)了個王府庫真，“今上猶居藩邸，特加禮眷，其年召補(bǔ)右?guī)煺孀笥摇盵19]，可見庫真在當(dāng)時的身價不低。其次，其入選為庫真的是要“才堪者”。那么怎樣算是才堪者呢？作為親衛(wèi)武官，當(dāng)然要如《南史》卷八十《侯景傳》所云，即侯景在攻取建康掌執(zhí)梁政后，將其親信中“勇力兼人名為庫真都督”[20]。這當(dāng)然作為親衛(wèi)的一個必要條件，且不是梁朝舊制，而是侯景從北邊帶來的新玩意兒，設(shè)庫真都督也是侯景想按照自己熟悉的制度建立新朝的一個標(biāo)識。但任此職之條件決非僅是如此，至少是到了唐代更增加了條件，參照前引獨孤澄墓志銘里說其父獨孤達(dá)在為秦王庫真時，“冠雄名于武列”，“含絢綵于文場”等評語，可見即是有文武令名者，亦當(dāng)為一時之人選�；蛘呤且幸患贾L，如《資治通鑒》卷一八九唐高祖武德四年十月條云李世民被封為天策上將并建府后，“又使庫直閻立本圖象”。閻立本之為庫真，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有勇力，而是他系世家子弟且“有應(yīng)務(wù)之才，而尤善圖畫，工與寫真”[21]。鑒于為直官者往往“代表了唐代科技文化的最高水平”，因此也可以說庫真是唐初期直官中文武相兼的一種特殊類型[22]，只是存在時間很短而已。再次，庫真之職因與皇帝或諸王親近，相當(dāng)有份量。如崔善福為秦王李世民之庫真時，其所為事跡有較詳細(xì)記載：
“武德二年，乃召君為天策上將秦王府庫真�！m執(zhí)羈奉勤，位在于中涓；而入幕升輿，禮同于上客。數(shù)從于征伐，妙通權(quán)變，每有計議，常蒙褒采。王之東討偽鄭也，頓兵于北邙之上，麾下百余人叛投于賊。王患之。君獻(xiàn)策曰：王充間諜多在城外，若聲言叛者令入翻城，賊必內(nèi)懷讎□，可以假手致戮。王從之，賊果悉斬其頭，擲之城下。王悅，賜帛五十匹。時戎旅久次，轉(zhuǎn)餉為勞，方議班師更□之舉。君曰：山東郡縣無唇齒之形，洛陽危懸，是股掌之物。奈何獨計小費，不就垂成之勛。王納其言，充遂面縛�？顺纱髽I(yè)，君之力焉。又從平薛舉。錄前后功，拜上大將軍，仍參典文翰”[23]。
從上引文字的最后一句來看，庫真兼有“參典文翰”之職，更不用說參議軍事了。當(dāng)然，在身為庫真時，還可兼有它職。如《新唐書》卷一三0《楊瑒傳》云其：“武德初，為王府參軍，兼庫直”。閻立本為庫直作畫時，《舊唐書》本傳說他“時已為主爵郎中”。因此至少是到了唐初，庫真職能上已不僅僅是個親衛(wèi)武官，而是上升到了類似參軍的職官。也正因為如此任庫真者在其以后個人的仕途上會有很好的發(fā)展空間。從上面的諸多引文也可以知道，曾任庫真者后來一般都位居軍政要職，立功封爵，庫真之職為他們在仕途中重要的一環(huán)。最后，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曾任庫真者的后代們都引此為榮，除了有不少墓志銘中提及外，還有將此題在碑頭的，如裴脁所撰的《大唐故荊王府庫真元公石志銘并序》[24]等。
帶有鮮卑色彩的唐代庫真之職名系承襲于隋而消失于唐初，如此情況并非孤例，雷同的有“察非掾”一職。察非掾有屬大將軍府的，《舊唐書》卷一八五上《良吏薛大鼎傳》云：
“義旗初建，於龍門謁高祖，因說：‘請勿攻河?xùn)|，從龍門直渡，據(jù)永豐倉，傳檄遠(yuǎn)近，則足食足兵。既總天府，據(jù)百二之所，斯亦拊背扼喉之計’。高祖深然之。時將士咸請先攻河?xùn)|，遂從眾議。授大將軍府察非掾”。
薛大鼎之獲此任在李淵起事之初，《唐故冀州棗強(qiáng)縣令贈隨州刺史裴公墓志銘并序》證實道：“父模，隋義旗初，大將軍府察非掾。隋之察非掾，今之御史也，冠鐵衣繡，含憲詰奸”[25]。這塊唐代墓志中所用“義旗”一詞，當(dāng)亦指李淵之起事，不過起事之時還在隋代，故有是說。碑文又說察非掾之職在唐初被取消了，其職能被更正式的官職所取代，那就是御史。此表明了盛唐時御史和察非掾之間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不過該碑文是在玄宗時撰寫的，對百年之前的制度變更已不甚了了，把察非掾完全說成是隋時的職官了。這或許與《新唐書》卷四十八《百官志三》說的情況有關(guān)：“義寧元年，丞相府置察非掾二人，武德元年，改曰殿中侍御史”[26]。義寧系隋恭帝的年號，恭帝雖是傀儡，但其時總是算作隋制。不過由于《新唐書》為北宋時所修，與唐初相隔的時間更長，其依據(jù)的史料不一，書內(nèi)所載頗有矛盾之處。如察非掾究竟屬大將軍府，還是屬于丞相府，甚至是兩處皆設(shè)？據(jù)史文似乎難以定論。另《新唐書》內(nèi)還有一處說到察非掾的卻云：“（盧）襲秀者，其祖方慶，武德中，為察非掾，秦王器之”[27]。李世民受封秦王是在唐皇朝建立以后的事，即在唐高祖武德初，所以他以秦王身份器重盧襲秀無疑是屬于在唐朝發(fā)生的事。此處記載可能引自劉肅《大唐新語》卷三《公直第五》：“唐方慶，武德中為察非掾，太宗深器重之，引與六月同事”。劉肅為唐元和中人，所記當(dāng)然更為可靠。如是，則察非掾之職至少存在到高祖武德年間，已為唐官無疑。《新唐書》幾個地方說武德元年所廢察非掾?qū)嶋H上都是指大將軍府察非掾，或許丞相府察非掾則存在到武德中才廢，這樣所有關(guān)于察非掾的史料都能基本上統(tǒng)一起來了。其實當(dāng)時征戰(zhàn)未定，雖然是更朝換代了，但政權(quán)的更替是在“禪讓”的名義下進(jìn)行的，故本是李淵屬下的行政職官再依原況慣性地運(yùn)轉(zhuǎn)一段時間，也是很實際的事。即所謂“高祖發(fā)跡太原，官名稱位，皆依隋舊。及登位之初，未遑改作，隨時署置，務(wù)從省便”[28]，所以在唐朝初建的一段時間里仍有察非掾的存在，是可以肯定的。
上面引用的史料說明察非掾本系隋官，此亦可與《隋書》卷二十八《百官志下》相印證，史載隋煬帝時“左右候衛(wèi)增置察非掾二人，專糾彈之事”，與御史的任務(wù)的確是差不多的。《唐六典》卷二十五“左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條則云：“（大業(yè)）四年，各增至察非掾二人，專糾彈之事，皇朝因之”。這除了點明察非掾之設(shè)的年份外，還指出在唐朝仍有此職，和《新唐書·百官志》的說法是相矛盾的。由于左右候衛(wèi)設(shè)大將軍，故云其為大將軍府察非掾亦可[29]，但設(shè)丞相府察非掾，如確有的話，那也是李淵的創(chuàng)意。從這點上說，鑒于李淵設(shè)丞相府時已為唐王[30]，故是時丞相府察非掾之職在本質(zhì)上也是唐官。
然而隋代的察非掾之設(shè)也有更早的淵源，那就是北魏、北齊亦有察非吏，雖然此同樣不見諸于漢晉制度�！端鍟肪硎弧抖Y儀志六》云后魏、北齊的官員冠服時云：“宮門仆射、殿門吏、亭長、太子率更寺、宮門督、太子內(nèi)坊察非吏、諸門吏等皆著卻非冠”。根據(jù)《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所載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三年的官品令，宮門仆射為從第八品，和殿中侍御史同品。察非掾既然與宮門仆射同類，也就是與殿中侍御史地位差不多，所以唐代后來將察非掾改為殿中侍御史，可以說也是北魏官制的思路。順便指出的是，北魏察非吏可能起于“太和二年五月，減置候職四百人，司察非違”[31]。其“候職”既無固定名稱，后來以其所執(zhí)“司察非違”的職能稱呼其官，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且太和二年在孝文帝改制之前，史文又云此候職系“減置”，說明此前早有該官，說不定是和道武帝時“以伺察者為候官”[32]有關(guān)，如是則察非吏一職也有著深重的鮮卑淵源。
關(guān)于庫真及察非掾的演變，有一個細(xì)節(jié)可以注意。即在北魏、北齊時，庫真為皇帝或攝政者的左右，察非掾系東宮屬官。到了隋及唐初，前者為諸王左右[33]，后者為丞相府或大將軍府屬官，似乎地位都有所變動。它們在隋唐時所屬機(jī)構(gòu)的名位好象低了些，但確切地說卻是隋及唐初的諸王或隋唐之間的丞相府、大將軍府權(quán)重的結(jié)果。從墓志主人公的情況來看，隋唐間為察非掾者都是李淵的左右。另一方面，隋及唐初諸王都是參與創(chuàng)業(yè)，手掌兵權(quán)的天潢貴胄，甚至都有成為皇帝的可能，故他們府中也有了原本皇帝屬下的庫真。然而這一切都是和爭奪天下時的特殊情形有關(guān)。一旦創(chuàng)業(yè)既成，局勢清朗，能高瞻遠(yuǎn)矚的主政者當(dāng)然要本著中土傳統(tǒng)來整肅制度，正名官守，以利文治長久[34]。這恐怕也是庫真、察非掾等源于鮮卑的職官名稱在唐代很快消失的一個原因。
庫真及察非掾兩個官名在唐初的消失，意味著鮮卑制度對中原政體影響的最后終止。觀察王府庫真及察非吏等官職之來龍去脈，我們不禁會想到陳寅恪先生關(guān)于隋唐制度淵源之一為北魏、北齊之制的論斷。然而陳先生所謂隋唐制度中的北魏、北齊因子，卻是指：“凡北齊承襲元魏所采用東晉南朝前半期之文物制度皆屬于此范圍也。又西晉永嘉之亂，中原魏晉以降之文化轉(zhuǎn)移保存于涼州一隅，至北魏取涼州，而河西文化遂輸入于魏，其后北魏孝文、宣武兩代所制定之典章制度遂深受其影響，故此（北）魏、（北）齊之源其中亦有河西之一支派”，且“凡西魏、北周之創(chuàng)作有異於山東及江左之舊制，或陰為六鎮(zhèn)鮮卑之野俗”[35]。而我們從有關(guān)庫真和察非掾的史料里卻可以明顯地看到它們是帶有鮮卑色彩的，即陳先生所謂“陰為六鎮(zhèn)鮮卑之野俗”。因此王府庫真和察非掾等職在隋及唐前期出現(xiàn)，說明隋唐制度中帶有鮮卑色彩的部分，不僅有承襲西魏、北周的，也有接受來自北齊的。此給陳先生的論斷作一小小的修正。
[1]載周紹良主編《唐代墓志匯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871頁。
[2]載《唐代墓志匯編》第929頁。
[3]載《唐代墓志匯編》第380頁。
[4]載《唐代墓志匯編》第1569頁。
[5]分見《隋書》卷三十九《元景山傳附元成壽傳》及《北史》卷十八《安定王休傳附元景山傳》。
[6]《北史》卷五十四《斛律金附斛律光傳》。
[7]分見《北齊書》卷二十四《陳元康傳》，卷二十五《王纮傳》。
[8]其文引自百納本《宋書》。今中華書局校點本作“永昌王宜勤庫仁真”，點校者于其校記中在認(rèn)定‘宜勤’即‘直勤’即‘特勤’系鮮卑官名的基礎(chǔ)上，推翻諸本一致的文句，據(jù)《索虜傳》進(jìn)行改定。然點校者似乎不清楚‘庫真’亦是鮮卑職名，故不能簡單地在諸本《南平王鑠傳》與《索虜傳》之間判定誰是誰非。
[9]如《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云：“初，帝欲法古純質(zhì)，每於制定官號，多不依周漢舊名，或取諸身，或取諸物，或以民事，皆擬遠(yuǎn)古云鳥之義”。
[10]關(guān)于那些詞尾皆為“真”字含義的解釋有好多種。十余年之前，周一良先生為筆者講解這段史料時說：“某某真即某某者之意”。筆者至今認(rèn)為此是正解。
[11]見《續(xù)資治通鑒》卷四0宋仁宗景佑二年三月條
[12]孟達(dá)來《北方民族的歷史接觸與阿爾泰諸語言共同性的形成》第二章，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31頁。
[13]《新唐書》卷四十九下《百官志四》。
[14]見郭正一《大唐故右威衛(wèi)將軍上柱國安府君墓志銘并序》，載周紹良、趙超主編《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72頁。
[15]《北齊書》卷四十一《皮景和傳》。
[16]見褚亮《左屯衛(wèi)大將軍周孝范碑銘并序》，載《唐文拾遺》卷十五。文中云周孝范“武德五年授秦王府右?guī)熘�、車騎將軍”是“折沖之任，乃升帷幄”，在其“（武德）九年六月改授太子右內(nèi)率”后“仍檢校北門諸仗宮率精兵”。這里的“仍”字說明周孝范在任太子右內(nèi)率前，即在為右?guī)煺鏁r已檢校北門諸仗宮率精兵。
[17]分見《大唐故使持節(jié)泗州諸軍事泗州刺史魏府君墓志銘》、《大唐故右威衛(wèi)將軍上柱國安府君墓志銘并序》，分載《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第103頁、272頁。
[18]《南史》卷六十三《羊侃傳附羊鵾傳》。
[19]見《唐故壯武將軍行太子左衛(wèi)副率段府君墓志銘并序》，載《唐代墓志匯編》第51頁。
[20]《資治通鑒》卷一六三梁簡文帝大寶元年四月條作：“勇力兼人者曰庫直都督”。
[21]《舊唐書》卷七十七《閻立德傳附閻立本傳》。
[22]關(guān)于唐代直官，李錦繡先生有很好的論述，見其《唐代制度史略論稿》第一部之一，中國政法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本文云庫真是直官系在李著論述的基礎(chǔ)上的一個推度，并認(rèn)為因其鮮卑色彩與職責(zé)不清而不久廢棄。但尚缺乏足夠史料支撐，僅供參考。
[23]載《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第363頁。
[24]載《唐代墓志匯編》第1572頁。
[25]載《唐代墓志匯編》第1422頁。
[26]同書卷四十九上《百官志四上》“左右金吾衛(wèi)”條云：“隋有察非掾，至唐廢”，說得較為簡單。
[27]《新唐書》卷一二0《桓彥范傳附盧襲秀傳》。
[28]《舊唐書》卷四十二《職官志序》。
[29]《通典》卷二十八“左右金吾衛(wèi)”條云：“隋置左右武候府大將軍一人，將軍三人。……煬帝大業(yè)三年改為左右武候衛(wèi)，所領(lǐng)軍士名佽飛。大唐又為左右武候府。龍朔二年改為左右金吾衛(wèi)，置大將軍一人，所掌與隋同”。其實按《薛大鼎傳》的口氣，他為大將軍府察非掾時是在李淵的身邊，據(jù)新、舊《唐書》的《高祖紀(jì)》，李淵在隋大業(yè)十三年六月“建大將軍府，并置三軍”。薛大鼎之任察非掾當(dāng)是屬李淵所建的那個大將軍府，和隋煬帝所置的察非掾不是一回事。如是，則《新唐書》和《唐六典》等將其系在左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條下都是錯誤的。而唐初的大將軍府察非掾與丞相府察非掾因同為李淵府下屬官，故亦可能是同官異名，不過尚無實據(jù)，作為一種推測僅在此存疑。
[30]據(jù)《舊唐書》卷一《高祖紀(jì)》，大業(yè)十三年十一月，“立代王侑為天子，遙尊煬帝為太上皇，大赦，改元為義寧。甲子，隋帝詔加高祖假黃鉞、使持節(jié)、大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大丞相，進(jìn)封唐王�！鹿镂�，丞相府置長史、司錄以下官僚”。丞相府察非掾之設(shè)當(dāng)在此時。
[31]見《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
[32]見《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
[33]《全唐文》卷九九二《右衛(wèi)將軍贈左武衛(wèi)大將軍代州都督柱國淄川公李府君碑》云李孝同曾“委贄秦府，初為庫真”。其時，唐朝尚未建立，李世民還是秦公。這說明秦公府屬也有庫真，但這又和李世民的特殊地位有關(guān)。又：李孝同系“高祖太武皇帝之從子，太宗文皇帝之從祖弟也”，說明其時庫真地位之高。
[34]隋煬帝大業(yè)四年于左右候衛(wèi)增置察非掾可以是個例外。但且不說當(dāng)時大肆更迭官制被史家看作是一種亂政，在武將屬下置糾彈之官，從現(xiàn)代的眼光來看卻是在非常時期里加強(qiáng)軍管之舉，故唐初即改為殿中侍御史是恢復(fù)文治之必然。
[35]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敘論”，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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