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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之珠兒》原文及譯文
在平時的學(xué)習(xí)中，大家都背過文言文，肯定對文言文很熟悉吧？文言文是中國文化的瑰寶，古人為我們留下了大量的文言文。是不是有很多人沒有真正理解文言文？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聊齋志異之珠兒》原文及譯文，僅供參考，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
原文：
常州民李化[1]，富有田產(chǎn)。年五十余，無子。一女名小惠，容質(zhì)秀美，夫妻最憐愛之。十四歲，暴病夭殂[2]，冷落庭幃，益少生趣。始納婢，經(jīng)年余，生一子，視如拱壁[3]，名之珠兒。兒漸長，魁梧可愛。然性絕癡，五六歲尚不辨菽麥;言語蹇澀[4]。李亦好而不知其惡。會有眇僧[5]，募緣于市[6]，輒知人閨闥，于是相驚以神;且云，能生死禍福人。幾十百千，執(zhí)名以索，無敢違者。詣李募百緡[7]。李難之。給十金，不受;漸至三十金。僧厲色曰：“必百緡，缺一文不可!”李亦怒，收金遽去。僧忿然而起曰：“勿悔，勿悔!”無何，珠兒心暴痛，巴刮床席[8]，色如土灰。李懼，將八十金詣僧乞救。僧笑曰：“多金大不易!然山僧何能為?”李歸而兒已死。李慟甚，以狀訴邑宰。宰拘僧訊鞫，亦辨給無情詞[9]。笞之，似擊鞔革[10]。令搜其身，得木人二、小棺一、小旗幟五。宰怒，以手疊訣舉示之。僧乃懼，自投無數(shù)[11]。宰不聽，杖殺之。李叩謝而歸。
時已曛暮[12]，與妻坐床上。忽一小兒，入室[13]，曰：“阿翁行何疾?極力不能得追�！币暺潴w貌，當?shù)闷甙藲q。李驚，方將詰問，則見其若隱若現(xiàn)，恍惚如煙霧，宛轉(zhuǎn)間，已登榻坐。李推下之，墮地無聲。曰：“阿翁何乃爾[14]!”瞥然復(fù)登。李懼，與妻俱奔。兒呼阿父、阿母，嘔啞不休。李入妾室，急闔其扉;還顧，兒已在膝下。李駭，問何為。答曰：“我蘇州人[15]，姓詹氏。六歲失怙恃[16]，不為兄嫂所容，逐居外祖家。偶戲門外，為妖僧迷殺桑樹下，驅(qū)使如倀鬼[17]，冤閉窮泉[18]，不得脫化[19]。幸賴阿翁昭雪，愿得為子�！崩钤唬骸叭斯硎馔�，何能相依?”兒曰：“但除斗室[20]，為兒設(shè)床褥，日澆一杯冷漿粥，馀都無事。”李從之。兒喜，遂獨臥室中。晨來出入閨閣，如家生。聞妾哭子聲，問：“珠兒死幾日矣?”答以七日。曰：“天嚴寒，尸當不腐。試發(fā)冢啟視，如未損壞，兒當?shù)没�。”李喜，與兒去，開穴驗之，軀殼如故。方此怛[21]，回視，失兒所在。異之，舁尸歸。方置榻上，目已瞥動;少頃呼湯，湯已而汗[22]，汗已遂起。
群喜珠兒復(fù)生，又加之慧黠便利[23]，迥異曩昔。但夜間僵臥，毫無氣息，共轉(zhuǎn)側(cè)之，冥然若死。眾大愕，謂其復(fù)死;天將明，始若夢醒。群就問之。答云：“昔從妖僧時，有兒等二人，其一名哥子。昨追阿父不及，蓋在后與哥子作別耳。今在冥間，與姜員外作義嗣[24]，亦甚優(yōu)游。夜分，固來邀兒戲。適以白鼻送兒歸[25]。”母因問：“在陰司見珠兒否?”曰：“珠兒已轉(zhuǎn)生矣。渠與阿翁無父子緣，不過金陵嚴子方[26]，來討百十千債負耳�！背�，李販于金陵，欠嚴貨價未償，而嚴翁死，此事無知者。李聞之，大駭。母問：“兒見惠姊否?”兒曰：“不知。再去當訪之。”
又二三日，謂母曰：“惠妹在冥中大好，嫁得楚江王小郎子，珠翠滿頭髻;一出門，便千百作呵殿聲[27]�！蹦冈唬骸昂尾灰粴w寧[28]?”曰：“人既死，都與骨肉無關(guān)切。倘有人細述前生，方豁然動念耳。昨托姜員外，夤緣見姊[29]，姊姊呼我坐珊瑚床上，與言父母懸念，渠都如眠睡。兒云：‘姊在時，喜繡并蒂花，剪刀刺手爪，血綾子上[30]，姊就刺作赤水云。今母猶掛床頭壁，顧念不去心。姊忘之乎?’姊始凄感，云： ‘會須白郎君[31]，歸省阿母�！蹦竼柶淦冢鹧圆恢�。
一日謂母：“姊行且至，仆從大繁，當多備漿酒�！鄙匍g，奔入室曰：“姊來矣!”移榻中堂，曰：“姊妹且想坐，少悲啼�！敝T人悉無所見。兒率人焚紙酹飲于門外，反曰：“騶從暫令去矣[32]。姊言： ‘昔日所覆綠錦被，曾為燭花燒一點如豆大，尚在否?’”母曰：“在�！奔磫Ⅲ映鲋�。兒曰：“姊命我陳舊閨中。乏疲，且小臥，翌日再與阿母言�！�
東鄰趙氏女，故與惠為繡閣交。是夜，忽夢惠幞頭紫帔來相望[33]，言笑如平生。且言：“我令異物，父母覿面，不啻河山[34]。將借妹子與家人共話，勿須驚恐�！辟|(zhì)明[35]，方與母言。忽仆地悶絕，逾刻始醒，向母曰：“小惠與阿嬸別幾年矣，頓白發(fā)生[36]!”母駭曰：“兒病狂耶?”女拜別即出。母知其異，從之。直達李所，抱母哀啼。母驚不知所謂。女曰：“兒昨歸，頗委頓[37]，未遑一言。兒不孝，中途棄高堂，勞父母哀念，罪何可贖!”母頓悟，乃哭。已而問曰：“聞兒今貴，甚慰母心。但汝棲身王家，何遂能來?”女曰：“郎君與兒極燕好[38]，姑舅亦相撫愛[39]，頗不謂妒丑�！被萆鷷r，好以手支頤;女言次，輒作故態(tài)，神情宛似。未幾，珠兒奔入曰：“接姊者至矣。”女乃起，拜別泣下，曰：“兒去矣�！毖杂�，復(fù)踣，移時乃蘇。
后數(shù)月，李病劇，醫(yī)藥罔效。兒曰：“旦夕恐不救也!二鬼坐床頭，一執(zhí)鐵杖子，一挽苧麻繩，長四五尺許，兒晝夜哀之不去�！蹦缚蓿藗湟卖馈＜饶�，兒趨入曰：“雜人婦，且避去，姊夫來視阿翁�！倍眄暎恼贫�。母問之，曰：“我笑二鬼，聞姊夫來，俱匿床下如龜鱉。”又少時，望空道寒暄，問姊起居。既而拍手曰：“二鬼奴哀之不去，至此大快!”乃出至門外，卻回，曰：“姊夫去矣。二鬼被鎖馬鞅上[40]。阿父當即無恙。姊夫言：歸白大王，為父母乞百年壽也�！币患揖阆�。至夜，病良已，數(shù)日尋瘥。
延師教兒讀。兒甚慧，十八入邑庠[41]，猶能言冥間事。見里中病者，輒指鬼祟所在，以火之，往往得瘳。后暴病，體膚青紫，自言鬼神責我綻露[42]，由是不復(fù)言。
注釋：
[1]常州：府名。治所在今江蘇省常州市。
[2]夭殂 (cú粗)：猶夭亡。短命而死。
[3]拱壁：兩手拱抱之壁，即大壁，泛指珍寶。語出《左傳·襄公二十八年》。
[4]言語蹇澀：說話不連貫，不清楚。蹇澀，蹇滯，艱澀。[5]眇僧：瞎和尚。眇，一目失明。
[6]募緣：僧尼募化求人施舍財物，義同“化緣”。
[7]百緡(mín民)：一百串錢。緡，穿錢用的繩子。借指成串的錢，一
千文為一緡。
[8]巴刮：方言。扒撾、抓撓。
[9]辨給(jǐ己)無情詞;巧為辯解而不說實話。辨給，口辨。辨，通“辯”。情，實。
[10]鞔 (mǎn蠻)革：蒙鼓的皮革。鞔，用皮蒙鼓。
[11]自投無數(shù)：即叩頭無數(shù)。投，五體投地。
[12]曛(xūn勛)暮：昏暮，即黃昏之后。
[13](wāng ángr汪壤)：惶急的樣子。
[14]乃爾：如此。
[15]蘇州：府名。治所在今江蘇蘇州市。
[16]怙恃：謂父母�！对姟ば⊙拧まぽ罚骸盁o父何怙，無母何恃。”
[17]倀鬼：迷信傳說中的一種鬼。據(jù)說它被虎咬死，反轉(zhuǎn)來又引虎吃人。見都穆《聽雨紀談·倀褫》。
[18]窮泉：九泉之下，指墓中。
[19]脫化：佛道迷信，謂人死之后，陰司據(jù)其一生善惡，令其為人或為畜牲轉(zhuǎn)生世間，稱為脫化。
[20]斗寶：小寶。
[21]忉怛 (dāo á刀達)：悲痛。d [22]湯：開水。
[23]便利：敏捷。
[24]義嗣：義子。
[25]白鼻(guā瓜)：白鼻黑嘴的黃馬�！对姟で仫L(fēng)·小戎》毛萇傳：“黃馬黑喙曰�！�
[26]金陵：地名。即今江蘇南京市。
[27]呵殿聲：官僚出行時侍衛(wèi)人員的吆喝聲。呵，呵喝在前，指喝道;殿，后衛(wèi)，指在后的侍從人員。
[28]歸寧：舊謂己嫁女子回母家探視。語本《詩·周南·葛覃》。[29]夤緣：憑借關(guān)系。夤，攀附。
[30](Wò臥)：污染。
[31]會須：定要。
[32]騶從 (zòng縱)：古時達官貴人出行時，在車前后侍從的騎卒。語出《晉書·輿服志》。
[33]幞(pú 仆)頭紫帔(pī丕)：言頭裹幞頭，身著紫色披肩。幞頭，包頭軟巾。見 《封氏見聞記》。
[34]不啻 (chì翅)：不止。
[35]質(zhì)明：天剛亮。
[36](sān āns三三)：毛發(fā)下垂貌。
[37]委頓：疲困。
[38]燕好：謂夫婦之間感情極好。燕，親昵和睦。
[39]姑舅：公婆。
[40]馬鞅：套在馬脖頸上的皮帶。
[41]入邑庠：此謂做了生員，俗稱中了秀才。邑庠，詳前《葉生》注。
[42]綻露：猶泄露。
譯文：
常州人李化，家中富有田產(chǎn)。50多歲了。還沒有兒子。有個女兒名叫小惠。長得容貌嬌美，夫妻倆特別疼愛她。
女兒14歲那年突然得病死了，家中立刻冷落起米，少了許多生趣。李化娶了個小老婆，一年多以后，生了一個兒子，視如寶貝，取名珠兒。
珠兒漸漸長大了，身材魁梧，招人喜歡�？墒翘貏e傻，五六歲還分不清豆子和麥子，說活結(jié)巴，發(fā)音困難。李化還是喜歡他而不嫌棄。正好有一個瞎和尚在街上化緣，對人們的家里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人們感到驚奇，認為瞎和尚是神仙。瞎和尚還說能救死復(fù)生，消災(zāi)為福。他定下化緣的錢數(shù)或幾十或成百上千，點著姓名要，人們沒有敢違背他的。瞎和尚到李化家，張口要一百吊錢，李化有些為難，只給了10吊錢，瞎和尚不收。逐漸增加到30吊，瞎和尚板起臉厲聲說道：“一定要100吊，缺一個大錢也不行!”李化也生氣，把錢收起來，匆匆地離去了。瞎和尚氣呼呼地站起身說：“別后悔，別后悔!"
不一會兒，珠兒突然心口疼，抓席踹床，面色如死灰。李化害怕了，拿著80吊錢去見瞎和尚求救。瞎和尚笑著說：“你多出錢實在不容易，可是我這窮和尚有什么辦法呢?”李化回家時，珠兒已絲死了。李化特別悲痛，把情況報告了縣官。具官將瞎和尚抓來審訊，瞎和尚辯解，沒有招供�？酱蛳购蜕校翊蛟诠钠ど弦话�。下令搜查瞎和尚全身，發(fā)現(xiàn)兩個小木頭人，一只小棺材，五面小旗幟�？h官大怒，舉手掐訣給瞎和尚看。瞎和尚這才害怕了，連連叩頭。縣官不理，命用大棒子將瞎和尚打死。李化拜謝了縣官回家。當時天已黑了，李化與妻子坐在床上，忽然有個小孩慌慌張張進了屋，說：“阿爸怎么走得這樣快?使勁追也追不上�！笨纯葱『⒌臉幼樱贿^七、八歲。李化吃了一驚，正要盤問他，只見小孩若隱若現(xiàn)的，恍恍惚惚像煙霧一般，轉(zhuǎn)轉(zhuǎn)磨磨已經(jīng)上床坐下了。李化推小孩下去，掉到地上也沒有聲音。小孩說：“阿爸咋這個樣呢!”轉(zhuǎn)眼間又上了床。李化害怕了，同妻子一起跑了。小孩叫爹喊娘，吱吱哇哇地不停。
李化跑進小老婆房里，急忙關(guān)上房門�；仡^一看。小孩已在腿邊了。李化吃驚地問小孩要干什么，小孩答道：“我是蘇州人，姓詹，6歲就沒了爹媽，哥嫂不要我，把我攆到姥爺家。一天我在門外玩，被妖和尚迷住，殺死在桑樹底下，他驅(qū)使我當倀鬼。我的冤仇深埋地下，不得超脫。幸虧阿爸給我報了仇，情愿給你當兒于�！崩罨f：“人鬼兩條道，咱們怎能在一塊呢?”小孩說：“只要打掃一間小屋子，給兒子擺好床鋪，每天澆一杯冷米湯，其他都不用了�！崩罨饝�(yīng)了，小孩很高興。
于是，小孩自己睡到小屋中，早晨出來進去如同家里生的一般。他聽到李化小老婆哭兒子，就問：“珠兒死幾天了?”人們告訴他珠兒死7天了了，小孩說：“天氣嚴寒，尸首該不會爛。試著打開棺材看看，如果尸首沒壞，珠兒能活�！崩罨軞g喜，同小孩一起去刨墳開棺。珠兒的尸首像活著時候一樣，正在傷心的時候，一回頭，小孩不見了。李化很奇怪，扛著尸首回家，剛放到床上，眼珠已動彈了。一會兒又要水。喝完了水。出汗，汗干了就起身了。大家高興珠兒復(fù)活，而珠兒聰明靈巧，同以前大不一樣了。只是夜里僵臥床上，一點氣也不喘。大家?guī)退�，像死去一般。人們很驚愕。以為他又死了。天快亮剛，才像從夢里醒過來。人們近前問他，答道：“從前跟隨妖精和尚時，有我們兩個小孩，一個叫哥子。我昨天追阿爸沒趕上，因為在后面同哥子告別來著。現(xiàn)在，他在陰間給姜員外當干兒于，也很自在。夜里來找我玩，剛才用白鼻梁的黃膘馬把我送回來了�！蓖跗迒枺骸霸陉庨g看見珠兒嗎?”答：“珠兒已經(jīng)轉(zhuǎn)世托生了。他和阿爸沒有父子的緣分，他是金陵的嚴子方，不過是來討欠他的千八百錢的債罷了�！弊畛�，李化在金陵作買賣，欠下嚴子方的貨款沒還，嚴老頭死了，這件事無人知曉。李化一聽這話，大吃一驚。李妻問：“孩子，你看見惠姐了嗎?”小孩說：“不知道，下回去再找找。”
過了兩三天，小孩對母親說：“惠姐在陰問挺好，嫁給楚江王的小少爺，珍珠翡翠滿頭。一出門，前呼后擁百十來號人喝令閑人閃開�！蹦赣H說：“她咋不回家看看?”小孩說：“人死了，就與親生骨肉都沒關(guān)系了。如果有人給詳細講講生前的事，才能猛然記起來。我昨天托姜員外找門路見了姐姐。姐姐叫我坐在珊瑚床上，我跟她講爹媽想念她，她聽了像睡覺似的沒有反應(yīng)。孩兒我說：‘姐姐在家時，喜歡繡并蒂花，剪刀把手指刺了，血浸濕了綾子，姐姐就著血跡刺成紅色的云霞形狀，如今媽連掛住床頭的墻上呢，心里的思念一直去不掉;姐姐忘了嗎?’姐姐這才難過了，說：‘等我告訴丈夫，回娘家看媽媽’�！蹦赣H問什么時候回來，小孩說不知道。
一天，小孩告訴媽媽：“姐要來了，隨從們可多了，要多多預(yù)備酒、菜�！辈灰粫䞍海『⑴苓M屋內(nèi)，說：“姐來了!”把小床搬到堂屋：說：“姐先坐下歇歇，別難過了。”大家都沒看見什么。小孩領(lǐng)著人在門外燒紙、祭酒，進屋說：“隨從們先叫走了。姐姐說：‘當年蓋的綠色綢子被，曾經(jīng)被燭花燒個豆粒大的小洞的，還在嗎?’”母親說：“在�！绷⒖檀蜷_箱子拿出被來。小孩說：“姐叫我放到她從前的房里。累了，先躺一會兒，明天再跟媽媽嘮嗑。"
東邊鄰居趙家的姑娘是姐當姑娘時的好朋友。這天夜里，忽然夢見小惠戴著鳳冠霞啦，前來探望，說說笑笑同生前一個模樣。同時說道：“我今天是鬼了，見父母一面，不亞于隔著高山大河。要借妹子的嘴同家人說說話，不要害怕。"天亮?xí)r，趙家姑娘正同娘說話，忽然倒在地上沒氣兒了。過了一陣子才蘇醒過來，對娘說：“小惠和嬸娘分別好幾年了，一下子白頭發(fā)亂糟糟地生出來了!”趙母害怕地說：“孩子瘋了嗎?”趙家姑娘施個禮就走了。趙母知道這里面有怪事，就跟著閨女。
趙家姑娘一直走到李家，抱著李母難過地哭起來。李母吃了一驚，不知是怎么回事。趙家姑娘說：“孩兒昨天回家。很疲勞，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孩兒不孝，半路上把父母扔下，讓爹媽傷心掛念，罪不可贖啊!”李母這才明白，于是哭了起來。過一會兒，問女兒：“聽說孩子你發(fā)跡了，對媽是個安慰。但是你生活在王侯之家，怎么能回家來呢?”女兒說：“丈夫同孩兒感情特別好，公婆也很疼愛，不嫌乎孩兒不好。”小惠活著時，好用于托著臉。趙家姑娘在說話中間，每每作出小惠托臉的樣子，舉止神態(tài)特別相像。不久，珠兒跑進屋說：“接姐的人來了�！惫媚镎酒鹕�，叩頭辭行，眼淚流了下來，說：“孩子走了。”說罷，又倒在了地上，過了兩個小時才蘇醒。
數(shù)月以后，李化病重了，醫(yī)藥無效。小孩說：“早晚怕沒就了!兩個鬼坐在床頭，一個拿鐵棒子。一個拿著麻繩子，足有四五尺長，孩兒白天黑夜哀求他們也不走�！崩钅缚蘖耍谑菧蕚浜醚b老衣服。
傍晚，小孩跑進屋里說：“閑雜女人快躲開，姐夫來看阿爸了�！辈灰粫䞍�，小孩拍手笑了起來。母親問他，小孩說：“我笑那兩個鬼，聽說姐夫來了都藏在床下像烏龜似的�！庇诌^一陣，小孩沖著空空的道上打招呼，問候姐姐的起居。不一會兒，又拍手說：“兩個鬼崽子哀求不走，這真叫人開心!”于是又走出門外，回來時說：“姐夫走了。兩個鬼被鎖在了馬韁繩上。阿爸該好了。姐夫說回去報告王爺，替爹媽求百年的壽祿�！币患胰硕己軞g喜。到晚上，李化的病見好了。數(shù)日后，便完全恢復(fù)了。
李化請老師教孩子讀書。小孩很聰明，18歲考上了秀才，還能說陰間的事。看到同鄉(xiāng)的人病了，就能指出作祟的鬼在什么地方，用火一燎，病人往往就好了。后來，他突然得了暴病，遍身青紫。自己說是鬼神怪他泄露了秘密，從此不再談陰間的事了。
作品鑒賞
這篇小說，頭緒紛繁，人物眾多，僅有名稱可指的人鬼就達十七個。雖然寫的是李化一家的事，但旁及的人物事件遠遠超出其一家范圍。既有妖僧的悍惡，也有邑宰的武斷；既有催命惡鬼的冷漠與勢利，也有復(fù)活小兒的依戀與溫情。陰冥世界與人間的幻出幻入，本來就色彩繽紛；已死鬼魂與至親的且悲且喜，越發(fā)是分合纏綿。全篇以時間的發(fā)展為縱軸，橫生著李家一’雙兒女忽陰忽陽的曲折經(jīng)歷。小說藝術(shù)上最大特點，就是它的雙復(fù)式結(jié)構(gòu)，由此而產(chǎn)生作品的多層次性。這里的復(fù)式結(jié)構(gòu)，就是指兩個故事的平行或前后發(fā)展，是以一種相似的形態(tài)出現(xiàn)，而雙復(fù)式結(jié)構(gòu)的獨特之處，則是這種相似形態(tài)的又一次再現(xiàn)。李化無子，只有一女，故最愛憐，但“暴病天殂”。納妾生得一子，“視如拱璧”，但也是幼年暴卒。同一種命運，落在李化的兩個孩子身上。姐弟倆為鬼之后的還魂，也基本采用相同的結(jié)構(gòu)。還魂的“珠兒”，并不是原先的珠兒，只不過是別的小鬼借尸還魂罷了。而小惠回陽世探母，用的也是相似的方法。她借“東鄰趙氏女”的身軀，與母親共話。這種雙復(fù)式結(jié)構(gòu)，避免了情節(jié)的簡單復(fù)制，它是由小說結(jié)構(gòu)的深層次需求所決定的。只有弟弟還陽，才能帶來姐姐還陽，而圍繞姐姐的還陽，又展開了許許多多冥間生活的故事。作品的反映面由此得以拓展，表現(xiàn)力得到加強。其實，在這種雙復(fù)式結(jié)構(gòu)之外，還有～種相同，那就是李化的兒女“假還陽”。雖然珠兒的軀體得以復(fù)活，但真珠兒早已投生他處。而小惠的還陽，不僅是短暫的，而且是附著在別人身上才得以表現(xiàn)，連真身也沒有顯露。復(fù)活的不是自己的骨肉，自己的骨肉卻不能復(fù)活。這種荒誕和怪異的倒錯，不正是人世社會現(xiàn)實中某些現(xiàn)象的曲折反映嗎?‘
這篇小說語言上也極富特色，作者善于用平靜淡雅的文筆，寄寓人物深沉真摯的感情。如珠兒喚醒姐姐時對姐姐兒時刺繡一節(jié)回憶，語言平實恬淡，卻寫得深沉婉轉(zhuǎn)，真切感人。人物語言富于個性化，也是本篇小說的一個突出特點。
作者簡介
蒲松齡（1640～1715 年），清代杰出的文學(xué)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山東淄博市）人。蒲松齡一生熱衷功名，醉心科舉，但他除了十九歲時應(yīng)童子試曾連續(xù)考中縣、府、道三個第一，補博士弟子員外，以后屢受挫折，一直郁郁不得志。他一面教書，一面應(yīng)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歲時才援例出貢，補了個歲貢生，四年后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齡對當時政治的黑暗和科舉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認識。生活的貧困使他對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體會。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寫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齋志異》外，還有《聊齋文集》和《詩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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